關於《ELPIS―是希望還是災禍―》曲折的企劃過程,應該有不少人已經看過相關介紹了,而這一篇訪談則是能更詳細地了解這部劇的製作經過,以及選擇這樣主題的理由。
因為訪談相當長,所以我自己分為前、後篇。
(後篇由此去)
個人翻譯,非官方中譯。
劇名若無官方中譯,則採用「日本偶像劇場」(http://dorama.info/)譯名。
------
2022.10.24
「風險太高」不管到哪都被拒絕
電視劇《ELPIS》播出前的經過
在2022年10月期電視劇幾乎均已播出時,《ELPIS―是希望還是災禍―》(以下簡稱ELPIS/關西、富士電視台系列)終於要在10月24日周一晚上22點開播了。
該劇是由在社群網站引發極大迴響之《四重奏》(TBS),以及《大豆田永久子與三名前夫》(關西、富士電視台系列)、《17歲的帝國》(NHK)製作人佐野亞裕美,搭檔曾在電影《桃花期》合作過的長澤雅美與導演大根仁,強大的製作卡司引起了強烈的注意。
另外不能忽略的,就是擔任編劇的渡邊綾。雖然作品不多,但不論是電影《喬瑟與虎與魚群》、《天然子結構》(天然コケッコー),還是被稱作是晨間劇史上最高傑作的《康乃馨》等,經手的作品幾乎都得到很高的評價。在電視劇迷與日本電影迷當中,是少數被認為「只要是她寫的就會想看」的編劇之一。
因此這次在《ELPIS》,渡邊綾首次擔任民放電視連續劇的編劇,也引起了討論。為何挑戰民放連續劇?在此時以「冤案」為主軸編寫社會劇的理由是什麼?在這篇珍貴的訪談中,渡邊小姐談到了本劇的企畫過程與看點,與寫劇本時的方法。
一開始製作人的邀約是「戀愛劇」
到目前為止你大多是和NHK合作,在2021年也參與了獨立電影《逆光》,感覺上,尤其是近期你不太參與商業作品,那為什麼這次肯接受民放連續劇的邀約呢?
渡邊綾(以下簡稱渡邊):
絕對沒有只和NHK合作喔(笑)。只是來和我討論,最後實現的企劃剛好都是NHK的而已。當然民放電視台也有很多邀約,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全部都沒能製作成功。雖然是我自己的推測,但可能是因為我總是太過堅持,和民放的製作方針無法配合的關係吧。
那麼,這次的《ELPIS》又是怎麼開始的呢?
渡邊:應該是在2016年左右吧,和製作人佐野亞裕美小姐第一次見面。曾聽大根仁導演、富士電視台的村瀨健製作人說「有一個叫佐野的,是值得期待的傢伙」,實際見到她後,覺得以創作者的角度來看「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人」。
所以企劃是佐野製作人(以下簡稱佐野P)的提案嗎?
渡邊:一開始是佐野小姐當時任職的TBS在招募戀愛劇的企劃,所以才來找我,可是在討論的時候卻覺得意興闌珊。佐野小姐原本就讀的是東大法學部(編注:後轉至教養學部並畢業),因此對日本的審判組織、法律制度有很強的問題意識。
所以反而在這方面,或是對目前政權不滿等話題討論地相當熱烈。我就發現似乎和這個人合作的話,不應該是戀愛劇。
製作者的內心是否存在想法
又是怎麼從戀愛劇180度大轉彎改而製作以冤案為主軸的社會劇呢?
渡邊:在戀愛劇的討論不順利的時候,佐野小姐讓我閱讀了某冤案的報導文學。很慚愧地,雖然我經常看冤案主題的電影和電視劇,但總以為那是以前的事,現在已經不會再發生那麼可怕的事了。可能是我不願去接觸那麼恐怖的事件才會這樣想吧。
可是從佐野小姐給我的資料與情報,才知道在此時此刻冤案還是存在。老實說,在一開始我完全沒有想要創作這樣的主題,可是透過討論,我們擁有了相同的問題意識與危機感,也覺得如果是這個主題的話,應該能和佐野小姐一起以相同的想法與熱情努力到最後。
不只這次,渡邊小姐在編寫電影或電視劇時,似乎總是會和製作人或導演藉由不斷的討論,找到共同擁有的想法。
渡邊:很值得感恩的是,有很多人願意到島根來找我(編注:渡邊小姐已居住在島根縣20年以上)。可是如果是拿著熱門小說來,說「上面的人交代要把這部作品影像化」的,那個企劃肯定走不到最後。
製作人或導演是和我一起面對作品的夥伴,所以倘若對方的內心沒有動力或想法,是不會順利的。不論再微小也好,只要對方從自己內心發現想法或靈感,而能由此無限延伸的話,即使只有一點,只要找到了,很不可思議地就能走到最後。
而以本劇來說,佐野P的內心真正關注的就是冤案。
渡邊:沒錯。佐野小姐是一個相當奇特的人,對日本所有的犯罪事件都相當清楚。要是我就會不想去看那些兇殘事件,但她卻連事件的犯人都調查得很深入。而對我來說,能發掘到以往我不曾注意的領域也覺得很有趣,因此透過他所蒐集的資料,就讓我覺得應該能完成。
不論到哪裡都說「風險太高」而遭到拒絕的冤案電視劇
渡邊小姐以往曾在訪談中提到「現在的電影、連續劇大多以容易提高收視率和票房,且易於募集贊助的原著改編較多,因此對編劇的邀約也是這方面比較多,原創劇的企劃則很難通過」。但這次不僅是原創劇,而且是處理冤案的企劃,為什麼能在民放連續劇時段實現呢?
渡邊:這個只能說是關西電視台的一時疏忽吧(笑)。其實一開始佐野小姐向TBS提出企劃的時候,就如預想中一樣被拒絕了,認為這種會引發爭議,風險太高的劇本不行。
所以我說「沒關係啦,我們還是做戀愛劇吧」,可是佐野小姐說「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不想和綾小姐合作戀愛劇了。我會想辦法實現的,請你先開始寫吧」,所以在當時我就寫到第8集左右了。然而即使佐野小姐到處問,卻到哪都被拒絕。
簡直就是《ELPIS》劇中冤案報導被否決的情節在現實中上演了呢。
渡邊:在這個時候,佐野小姐離開TBS、身體又倒下,更是完全觸礁了,所以我幾乎已經放棄了。在那之後又經過了2、3年,佐野小姐說「關西電視台好像願意做這個企劃,所以我要去關西電視台工作了!」簡直像是不死鳥復活一樣。所以現在有一種好不容易終於實現了的感覺,其實我還是半信半疑,不知道還會不會還有什麼意外。
佐野P:(遠端加入訪談)都到了這個地步應該沒問題了吧(笑)。
渡邊:不,還不知道、還不知道呢(笑)。
聽到這裡,真的可以知道是多虧了佐野P的執著才能實現這個企劃呢。
渡邊:就是阿~佐野小姐的熱情真的很不得了。
佐野P:雖然綾小姐這麼說,可是別說播出日未定,就連在哪個電視台播出都還不知道的情況下,只憑製作人「我會想辦法」的一句話,就寫完全部劇本的綾小姐也是很不得了。
對政治畏懼的電視圈
我有幸讀過《ELPIS》的第一集劇本了,當中透過冤案,描寫了國家權力的隱瞞與壓力,以及媒體畏懼的報導姿態。渡邊小姐寫了《Wonder Wall》(以下簡稱WW/NHK,之後改編為電影)、《關於現在這裡發生的危機和我的好感度》(以下簡稱關於現在這裡發生的危機/NHK),從這些近期的劇本來看,都描寫了對權力的暴走與腐敗的危機感。
渡邊:說來慚愧,我原本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,也幾乎沒去投票,是政治意識相當低的人。可是從2013年「特定秘密保護法」強制通過並施行後,就連這樣的我也覺得目前的狀況很奇怪。
即使如此,媒體卻完全沒有報導這方面的消息。電視台與電視劇的企劃開發也出現了很多限制,使製作現場逐漸產生畏懼的氣氛,而讓人覺得緊繃。
連渡邊小姐經常合作的電視圈也出現了這樣的情形……,是這樣嗎?
渡邊:不過,組織並不是鐵板一塊,當中一定也有覺得這樣的狀況很奇怪的人。而這樣的人正好來找我了,所以我近期劇本的傾向才會是這樣。
最早佐野P與渡邊小姐見面是在2016年,也就是說《ELPIS》的企劃開始的時間幾乎和《WW》與《關於現在這裡發生的危機》同一時期嗎?
渡邊:沒錯,也就是正好在安倍政權高峰期的時候。當時就覺得對政權和黨的批判變少,轉為一種畏懼的氣氛。以前大家都會很自然地說總理大臣或是政治家的不是,報紙刊登諷刺漫畫也是很平常的事。可是最近10年左右吧,大家都不說,或是形成大家都不敢說的氣氛了,這讓我感到十分害怕。
的確,以前說到批評政治,幾乎就是每個大人茶餘飯後的話題,就像人民的嗜好一樣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只要談政治就會被貼上「只會批評的沒用自由主義者」的標籤。
渡邊:在這樣的畏懼氣氛中,若只有我關注相關議題,企劃到了上層也還是會被否決,什麼也改變不了。《WW》與《關於現在這裡發生的危機》能夠成功播出,是多虧了抱著「必須得做點什麼」危機感的人們,利用藉口或是魚目混珠的技巧才能通過企劃(笑),用盡了各種不同的表現方式才能做到的。
說到這裡,《ELPIS》的舞台是電視台,這個設定本身也能感受到相當直接的批判性呢。
渡邊:一開始舞台設定是雜誌的編輯部,後來單純覺得因為是電視劇,設定為電視台在影像上比較好處理,而且佐野小姐本身也在電視圈,更能傳達貼身的感受使故事正加真實,所以就決定改成電視台了。
(待續)